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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足联腐败案撕开冰山一角

　来源:《民主与法制》杂志　作者:冯小龙发布时间:2016-01-22

体坛巨舰双雄落马

2015年6月3日，刚刚连任的国际足联主席约瑟夫S布拉特宣布辞职。10月8日，国际足联道德委员会将已经辞职但仍履行主席职务的布拉特以及欧足联主席普拉蒂尼，一并停职90天。自1998年始，布拉特已在这一职位上连任五届，也正是在他手里，足联这一公益组织开启了从非营利到高营利的蜕变过程。
而布拉特上位之因就曾广受质疑。2013年4月26日，国际足联前副主席、中北美及加勒比海足联主席华纳声称，1998年是国际足联拿出600万美元让他支持布拉特当选国际足联主席一职的。他提供的证据显示，国际足联前主席阿维兰热为帮助布拉特击败当时的欧洲足联主席约翰松，同意国际足联将600万美元的债务转化为给华纳和中北美及加勒比海足联的捐款。布拉特由此得到了中北美及加勒比海足联的30张选票，最后以111票比80票胜过选前呼声很高的欧足联主席约翰松，荣登主席宝座。

直至今日，尽管布拉特一再否认，关于他贿选的各种细节却一直在坊间流传，有传闻说他曾派人在非洲代表下榻的一家巴黎酒店行贿，塞给每人5万美元的红包。英国作家戴维亚洛普在《他们如何窃取了这项运动》一书中这样描述：“投票前，一捆捆5万美元的钞票被分发给非洲代表。”
不难看出，布拉特的贿选得到了其前任的强有力支持。他的前任阿维兰热曾在任职期间的1997年，向主权国家巴西发出最后通牒：如果巴西政府和议会一定要以惩治腐败的名义追究巴西足协，国际足联将开除巴西的会员资格。

后事之“师” 早有前辙

这位强硬的前任——阿维兰热，是布拉特的好榜样。1997年，布拉特在接任足联主席前卷入过一起腐败案，阿维兰热及其前女婿特谢拉在世界杯行销合同中收受了数百万美元的贿赂。媒体调查报道，行贿的ISL公司（International Sport and Leisure，国际体育休闲公司）把支付给阿维兰热的一笔钱打进了国际足联的账户中，当时布拉特是国际足联的秘书长，他亲自把这笔钱汇回给了阿维兰热。

以这样背景上台的布拉特，在其任内屡屡爆出各种丑闻也就不那么令人惊讶了。

还是上文提到的ISL公司。这家公司在阿维兰热任内逐渐成长为国际足联的独家市场开发代理商，各届世界杯版权销售都由其代理。它在2001年宣布破产，可在破产前它已经分销完成2002年和2006年两届世界杯的媒体版权。它的破产严重影响了国际足联的收入，也揭开了国际足联内部腐败的冰山一角。有媒体记者以此为线索展开了近十年的深入调查。
BBC（英国广播公司）曾在2010年11月29日《万花筒》栏目播出名为“国际足联肮脏秘密”的调查。资深记者詹宁斯在节目中指控三名国际足联高官曾接受巨额贿赂，另有一人涉嫌倒卖南非世界杯门票。这三人是南美足联主席里奥兹、巴西足联主席特谢拉、国际足联副主席哈亚图。詹宁斯掌握了ISL公司的一份内部文件，文件中列出了175项、支出约一亿美元的贿赂款项，还详细记录着每次20万美元，分三次给里奥兹送去60万美元的事实。詹宁斯的调查显示，没有主席阿维兰热的支持，ISL公司不可能掌握独家代理权，而时任国际足联秘书长的布拉特，也难逃干系。可布拉特对于这些被指控的腐败行为表示不予调查，并把詹宁斯列入“黑名单”，禁止其进入国际足联总部采访。他的种种表现亦继承了前任的强悍“传统”。

纵横捭阖难忘江湖

2006年，时任国际足联副主席的杰克华纳拿到了在其家乡——特立尼达和多巴哥销售世界杯门票的代理权。他的儿子是当地的星普尔旅行社老板，他们通过这个旅行社高价倒卖了5400张世界杯门票，赚取了约73万欧元（约92.7万美元）的暴利。当时，国际足联调查小组只是调查了华纳的儿子，要求他们家族捐出100万美元的慈善基金，华纳本人则只受到了国际足联的警告。

另一名被曝光倒票的是国际足联执委会成员之一的伊斯梅尔本哈杰，他承认在世界杯开幕后，将12张2006年世界杯第1轮英格兰对特立尼达和多巴哥比赛的第一档次门票以每张300欧元的价格出售，这一价格是票面价格的三倍。国际足联后来将他遣送回国。

美国著名商业杂志《彭博商业周刊》也调查出了杰克华纳的一些劣迹。2010年1月12日，海地地震，国际足联把支援海地的25万美元援助款交给时任中北美及加勒比海足联主席的杰克华纳，一名韩国人又捐赠了50万美元，共计75万美元。海地足协向国际足联投诉，称只收到合计42.9万美元，华纳随后草拟出一份账单，列出了各笔钱的去向。但其中有22.9万美元的发电机、食品、毛毯等物资的收据，均来自于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境内一家子虚乌有的公司。海地足协也从未收到过这些物资。时至今日，国际足联对这一事件的调查仍在进行中。
华纳的惊人之举并不止于此。2010年，BBC的《万花筒》还披露说，2018年世界杯申办过程中，杰克·华纳以手握的投票权向英国索要250万英镑，用以支持儿子的商业公司，里奥兹更是狮子大开口，索要英国皇家爵位。

《每日电讯报》曾在2014年时披露，卡塔尔成功获得2022年世界杯举办权后，华纳及其家人共收到了约200万美元。由亚洲足联主席哈曼控股的一家公司向华纳本人的账户上打入了120万美元。华纳儿子的账户上收到75万美元，另还有钱款打入了华纳的某些雇员名下。尽管在投票的一个半月前，就已经有两名有投票权的执委因涉嫌受贿被停职，导致最后投票时只有22名执委参加，但这似乎丝毫吓不住华纳及其同僚们那一双双贪婪且日渐衰朽的手掌。

也许是肆无忌惮的索贿让人忍无可忍，也许是为利益而互相倾轧，2011年国际足联主席大选前，有举报称华纳和另一国际足联执委、亚足联主席卡塔尔人哈曼涉嫌贿选，哈曼送给华纳4万美元，用以换取一张选票。另还有16名加勒比海地区足联官员也遭指控涉嫌收受哈曼的贿赂。国际足联启动调查，暂停二人的职务。结果布拉特成了唯一候选人，再次连任。选举尘埃落定后，6月21日，国际足联道德委员会的调查还在进行中，华纳承受不住重压，宣布辞职，国际足联随即发表声明，宣称对华纳的所有调查程序终止，并称坚信华纳是清白的。7月，布拉特的对手哈曼被道德委员会判决终身停止与足球有关的活动。

这样的结果让人不得不想起“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在这场主席之争中，布拉特无疑技高一筹。2011年大选前，布拉特公开宣布向各足协提供100万美元的财政支持，而哈曼的行贿则因皆为私下进行而被举报。

出来混就要还世界警察终出手

布拉特的侄子持有世界杯票务公司的股票，布拉特还把世界杯的电视转播权和市场开发权也交给了自己的侄子。

更令人吃惊的是，2010年南非世界杯球场施工工程招标过程中的猫儿腻。一家网络媒体发现，多位南非当地政府官员有证词提到布拉特和南非世界杯组委会阻止了开普敦市政府低价改造绿点球场的计划，差价竟达3.75亿美元。南非安全研究所指出，除了绿点球场，约翰内斯堡和德班球场工程的招投标程序也存在同样的问题。

南非足协前主席、南非世界杯组委会官员莫拉拉曾在2008年揭露了南非世界杯球场建设中的腐败问题。2009年1月，他在自己的住所被蒙面歹徒枪杀，不知是否被报复！抑或是杀鸡儆猴！

难怪华纳在布拉特辞职前后的表现大相径庭。

2015年5月27日，美国司法部起诉了9名国际足联官员和5名体育营销公司高管，罪名多多，有勒索、敲诈、洗钱、腐败等共计47项指控。涉案金额达1.5亿美元。瑞士联邦司法部在凌晨时分协助美国司法部在苏黎世逮捕了该案的7名被告。并搜查了国际足联总部，取走了相关资料。同日，在迈阿密的中北美及加勒比海地区足联总部也被搜查。

美国司法部发表的通告显示，9名国际足联官员有两名现任副主席、多名执委会委员，还有中北美及加勒比海地区足联现任主席和前主席涉案。案件涉及世界杯预选赛、美洲杯、中北美及加勒比海地区金杯赛，还有2010年世界杯举办权投票事宜和2011年国际足联主席选举等，看来美国司法部要算总账了。

美国司法部部长林奇在发布会上表示，这9名国际足联官员利用职务便利大肆收受体育营销公司的贿赂，中饱私囊。作为回报，相关公司获得大型足球赛事的转播权和市场开发权。如果罪名成立，14名被告将最高获判20年监禁，并没收非法所得。该案将在纽约东区的联邦法院开庭审理。同一天，特立尼达和多巴哥警方应美国司法部的要求将杰克华纳逮捕。他目前是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独立自由党党魁，兼任查瓜纳斯西区议员，准备参加该国9月的大选。他缴纳了39.5万美元的保释金后被准予保释。

大规模的跨国逮捕行动开始后，布拉特出面回应，称自己与这些事无关，选举新主席的第65届国际足联大会在29日正常进行。

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上任仅五天的布拉特宣布辞职。

有意思的是，在他辞职后，杰克华纳的态度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布拉特连任后，华纳还称对他的指控都是美国编造出的阴谋，得知布拉特辞职，他马上公开表示自己手里有一系列足以颠覆国际足联的文件证据，特别提到了布拉特如何操纵2010年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选举，竟然还涉及特立尼达和多巴哥的现任政要。同时，他还表示很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他已经把证据转移到了可靠的人手里。
这让人不由得对布拉特的鬼魅手段表示敬佩：以被质疑的贿选背景上台，1998年阻击约翰松、2002年瓦解哈亚图、开除鲁菲南，之后放逐郑梦准，2006年无人出其右、2011年哈曼停职、华纳辞职，一步一步辗转腾挪，无视他人的指控，不仅洗清自己，还能以各种手段清理掉对手。2015年，美国司法部对国际足联的大起底也没有撼动他的主席宝座，两天后，年近八旬的他击败阿里王子，第五次当选国际足联主席。没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但多年以来，他在敌友之间纵横捭阖，足球江山万里，任他指点挥洒。

冰冻三尺寒自何来

何以在这十余年间持续产生如此之多的腐败事件，并在八方质疑的情况下没有消减，反而愈演愈烈？这与它的组织架构和法律漏洞有关。

首先，国际足联的性质是非营利性组织，国际足联总部所在的瑞士的《反腐败法》规定：“非营利组织不适用贪污罪”，所以瑞士一直没有对足联的各种丑闻展开调查。
第二，国际足联内部有自己的司法机构：体育仲裁法院。国际足联章程规定：“各洲际足联、会员协会和联赛组织应承认体育仲裁法庭为独立的司法权力机构，并确保其会员、下属球员和官员遵守体育仲裁法庭作出的决议。”“除非国际足联规程特别规定，任何事务不得求助于普通法庭。禁止向民事法庭寻求任何形式的处理（包括临时措施）。”

体育仲裁法庭俨然成了超越各主权国家的司法体系。这也是国际足联常跟各主权国家抗衡的由来。阿维兰热在任时就因调查巴西足协腐败行为而跟巴西叫板。布拉特继承了这一传统，2010年他曾向法国总统萨科齐喊话不要介入法国足协的事务，否则将对法国队禁赛。还警告德国前总理不要干涉世界杯申办事宜。自身的司法机构是为自己服务的，谁又能对它进行监管呢？这个“非营利性组织”在2011年至2014年四年里，总收入达57.2亿美元，这么大笔的收入去了哪里？布拉特的年薪又是多少？国际足联的财务和行政负责人对此表示他们没有义务对外公布这些数据。

绝对的权力必然会产生腐败。2012年，国际足联为应对外界舆论，曾请来美国前联邦检察官迈克尔加西亚，调查广受质疑的卡塔尔赢得世界杯举办权的投票情况。调查结束后他写的报告有400多页，但国际足联仅对外发表了一份摘要，且内容“对事实和结论的表述不完整并含有错误”，加西亚愤然离去。直到今天，国际足联也没有发表完整版的报告。

第三，它的内部条例宽泛，缺少严格的自律精神。例如对官员任期没有限制，主席可以无限地连任下去，布拉特连任了16年又5天，阿维兰热一坐就是24年。这无疑有助于对权力的占有，对利益的博弈，却无益于改革旧的不合理制度。
第四，足球运动在全球范围内广受欢迎，因而围绕足球赛事也就形成了一个大市场。特别是世界杯赛，在赛事期间，各国球迷彻夜观战，这已不单单是一场足球比赛了，它激荡着的是国家和民族的自豪感，激发出的是爱国热情。所以禁止参加世界杯赛成了国际足联主席手里的一张王牌，他可以以之对抗各国政府，并进行各种利益交换。

美国司法部以国际足联进行的交易在美国达成这一理由采取逮捕行动，并以属地管辖为由申请引渡；9月底，瑞士司法部也对国际足联主席布拉特启动了刑事调查，指控他涉嫌渎职并挪用公款侵吞资金。2015年12月17日，布拉特参加国际足联道德委员会的听证会为自己辩护。同日，应美国司法部要求，瑞士方面冻结了国际足联银行账户的巨额资金。

几十年来，国际足联就像一个独立王国，对内完全自治，对外伸长触角大肆敛财。希望此次行动能涤荡吸附在这项运动上的水蛭，让足球这一古老和时尚的盛大运动恢复其纯正向上的体育精神。